八、尝试人生的感悟

从自己成长的道路，感悟尝试人生的真谛，总结出七条启示，可供大家参考，也引导自己继续尝试人生的道路。

 

走过70年尝试人生，留下了人生的足迹，也对人生有了感悟，从自己成长的道路，感悟到的几点，写出来供大家参考。

 

 

我的成长离不开祖国和人民的培养，方方面面朋友的支持。这决不是“大话”，“套话”，这是发自肺腑的内心话。我16岁当农村小学教师，现在看来还是一个不懂事的毛孩子，是国家和人民培养了我，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成为一名中心小学校长；我在大学读书，非但不要一分钱，还每月领工资津贴，是人民养育了我；文革中全家在农村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是周围的朴实善良的农民帮助了我们；在尝试教学实验遇到挫折，是党和人民支持了我，任命师范校长，评为特级教师，……这是千言万语是也说不完的。

人民养育了我，我是人民的儿子，为人民努力工作是我应尽的责任。做人要有良心，古人都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们就不能为国家、为人民多做一点工作？国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国家在发展中肯定会遇到困难，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我们不应该去埋怨、责备，而是应该想到我为国家和人民做点什么。

在我的成长道路上，在尝试教学实验研究的发展中，不知有多多少少的人，关心和帮助了我。有六、七十万教师参与实验研究，有许多教育界的专家、学者参与理论建设，有许多教育行政领导全力支持积极推广，有许多媒体朋友积极扶植大力宣传，有许多学校校长换了几任还坚持实验。没有他们的关心支持和努力工作，尝试教学研究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一直说，尝试教学理论不是我个人的创造，它是集体智慧的创造，是20多年来改革开放和教学改革的成果，凝聚了千千万万人的心血，决非个人力量能够办得到的。

 

 

我的成长的关键时期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改革开放的20多年。改革开放的路线迎来了知识分子的春天，打碎了套在知识分子身上的精神枷锁，可以甩开膀子大干。过去想干又不能干，欲罢又不能，特别是家庭出身不好的帽子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怕说错话，怕犯错误，怕政治运动挨整。现在真是幸福，想学习有进修机会，想改革有领导支持，想说什么可以大胆地说，想干什么可以大胆地干。现在的青年人，因为没有过去的经历是不会体会到的。

过去由于受各种政治运动的影响，政策、口号经常变，大纲教材不稳定，教学实验很难进行，大都半途夭折，大家都有切肤之痛。教学实验周期长，没有相对安定的政治局面是无法坚持下去的。特别是由于极“左”思潮的影响，教育实验工作者搞实验研究都是胆战心惊，担心哪一天会受到批判，被一棍子打死。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由于有稳定的政治局面，经济飞速增长，教育事业稳步发展，大纲教材相对稳定。改革开放的政策，促进了教学改革，鼓励大家放手地搞实验研究，这样才使得尝试教学研究坚持了25年，使尝试教学法上升到尝试教学理论，得到不断的发展。

改革开放以来，新教学法不断产生，各种试验教材相继出现，丰富的教育实践又推动教育理论的发展，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这是我国教育科学发展最兴旺发达的一段时期。因此，我们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国家需要稳定，教学改革的深入和教育科学的发展也需要稳定。

我曾收到日本一位数学教学法教授的来信，他对尝试教学法在中国发展如此迅速表示惊奇和羡慕。他说，他研究发现教学法已有十多年时间了，写了不少著作，可是在日本还是应用者不多。相比之下，我深深感到自己生长在一个伟大的国家和伟大的时代无比幸福。

 

 

我为什么喜欢教师这个职业？主要是五年的农村小学教师生涯，使我爱上了孩子，爱上当教师。如果从我出身经历来看，还有深层次的原因，这还得从我的儿童时代说起。

我从小很苦，父亲是磨豆腐出身，没有文化，后来为了生计从苏州来到常州火车站做了清洁工，又做了检票员。抗战期间，沦落到上海在旅馆里做茶房（现在叫清洁工），在旧社会是很低下的工作。家里没有钱让我进学校读书，十分羡慕别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后来，我想办法进了基督教青年会办的义务夜校。这个学校不收学费，还送课本。来上学的都是穷苦的孩子，教师都是年轻的大学生。这对我幼小的心灵触动很大，当时我曾暗下决心，将来长大当一名校长，穷人读书不要钱。这个愿望在新社会果真实现了，我不但当了小学校长，还当了师范学校校长。

我热爱教育事业，我喜欢孩子。看到孩子们的笑脸，我就有无穷无尽的乐趣，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中国的中小学生有2亿多，我的工作能为2亿多学生服务，该有多重大的意义！这是我努力工作的最大动力。

干一行要爱一行，热爱自己的事业，甘心为此献身，才能有所成就。一个人连自己的事业都不热爱，当然不会有成功。我几十年执着追求，艰苦奋进，如果不用热爱来解释是无法理解的。

几十年的亲身经历，我坚信中国的一句老话：

 

有志者     事竟成

 

按说，我的条件并不好，首先是家庭出身不好，这在改革开放以前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其次，我原本是一个只有高一文化程度的农村教师。但这些不利条件没有使我退却，我相信一个人只要有志气，有远大的理想，是能够干出一番事业的。重要的是要不断地在自己前面树立新的目标，时时自勉，不断奋进。

刚踏上小学讲台，我就立下志愿，要当一名好教师；

为了研究小学教育，我立下志愿，一定要考取师范大学教育系；

大学毕业留下当助教，我立下志愿，在小学数学教学研究方面作出成绩，争取做小学数学教育专家。

文革后，大胆进行尝试教学实验研究，我立下志愿在教育理论上走一条创新之路，向陶行知学习。

一个人应该有远大的理想，有志气，有雄心。否则就会失去前进的目标，奋进的动力。

 

 

一个人树立了远大的理想，立下了志愿，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跨出了第一步，要达到目的，实现志愿必须有执着追求的精神，勤奋刻苦的工作。不付出艰苦的劳动，“成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远大的目标必须靠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才能接近，才能达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空谈是永远得不到成功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在农村当小学教师的时候，我为了编制口算表，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天晚上都搞到深夜。从一张口算表，到设计每个年级配套的口算表。进大学后，我对口算表进行了系统整理，文化大革命后再进行修改，才正式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这本仅有20多页的小册子，前后经历了20多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

70年代底，我开始研究小学生口算能力测定。为了制定口算能力的标准，在大家的帮助下，我们对全国16个省、市、自治区进行广泛的调查测验，测验学生达72000多人次。当时没有计算机，几万人数据都是用算盘进行统计分析的，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为了调查尝试教学法的应用范围以及数据，我进行了三次全国性调查，每次都印发一、二千份表格，我没有助手，从发信、收信到统计数据，都要自己亲自干，每次都要用几个月的时间。

从1978年到现在，我编著和主编的著作达250多本，平均每年八、九本，总字数达3000多万。同时，在这期间我跑遍了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为教师作了600多场次报告。很多人对此疑惑不解，问我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我回答说，我是用别人休息和打扑克的时间在工作。

由于我能作报告、会写文章、又能上公开课，一些朋友开玩笑地叫我“江南才子”，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并没有太高的天赋，只是能吃苦而已。我这个人别的本领没有，坐功挺大，一天在书桌前连坐十多小时读书写作，都无倦意。以前在师范学校工作，离家很远，骑自行车往返需近两个小时。白天利用点滴时间思考问题，晚上伏案写作。搞研究的人，要耐得住寂寞，应该钻得进去，坐得下来。

一个人在事业上取得成功，还必须有较好的身体素质。我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从来不觉头痛或头昏。两次到西藏拉萨，都感觉不到高原反应。从昆明到思茅，要坐整整两天汽车，我都没有不适应的感觉。现在我已古稀之年，精力还感到充沛。我有这样的身体条件，应归功于青年时代的锻炼。在大学期间，我每天坚持长跑锻炼，还是一名篮球运动员。在常州师范学校当校长时，每天近两个小时骑自行车上、下班，也是很好的锻炼。其实在全国走南闯北，东奔西跑，也是一种锻炼。

 

 

20多年来，尝试教学法从一个试验班发展到几十万个班级，从小学发展到中学、大学，从普教发展到幼教、职教。这中间并没有靠国家的红头文件，国家也没有给专门的研究经费。许多人感到奇怪，认为这是教育研究中的一个奇迹，也有人称之为“邱学华现象”。

其实并不奇怪，我靠的是理论紧密联系实际的研究道路。我坚持教育研究是为了解决教育的实际问题，使学生能够受益；我坚信，教育实践是教育理论的源泉。为解决教育实际问题，在教育实践中产生的理论，才有生命力，才会受到广大教师的欢迎。我的许多新思想、新方法，都是在教育实践中萌发出来的。

尝试教学研究所以能坚持长达25年时间，经久不衰；所以能受到广大教师的欢迎，道理就在于此。古人说得好：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大学教师，我义无反顾地到附小搞教学实验，为了方便，我干脆和附小教师住在一起。文革中，在农村已经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我还偷偷到附近小学搞实验，别人都以为我疯了；在担任师范学校校长时，工作千头万绪，我还是坚持到小学搞实验。为了把尝试教学思想引进幼儿园，我深入幼儿园达10多年之久。

走出办公室，投身到教学实践中，虽然道路艰难困苦，但有取之不尽的源泉和无穷无尽的乐趣。在教学实践中，平等对待教师，不要以指导者自居。不能单做指挥员，同时也要做战斗员，自己要亲自上研究课，取得第一手实验资料。

我能亲自给小学生上公开课，成了我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到各地讲学，都是先讲理论，再借班上课，大受教师欢迎，他们觉得亲切可信。这样，走一地，传一片。二十多年来，我跑遍了全国各地，这对推广尝试教学法起了极重要的作用。

深入教学第一线，你会有机会交很多朋友，有第一线的教师、学校管理者、教研室教研员以及教育局领导，他们会给你支持，也会给你出好的主意。这些好朋友都是构建尝试教学理论的无名英雄。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组织大家一起来研究。主要有三方面力量：一是第一线教师、二是教研部门的教研员、三是教育理论工作者。从1985年开始，每一年或两年举行一次全国协作区尝试教学法研讨会，已经坚持开了十次。这种研讨会把培训教师、互相交流、发表论文结合起来，受到大家欢迎。每次都有一、二千人自愿参加，充分显示了广大教师的教改热情，正如《河南教育》主编冯振山指出：

“伴随着尝试教学法深入发展而出现的一次又一次群众性教学法研究热潮，便已构成了现代中国小学教坛上的一大奇观！”

 

 

在教育研究中要敢于尝试，大胆创新、走自己的路。不唯书，不唯上。

记得早在农村当小学教师的时候，看到苏联普乔柯《小学算术教学法》书上介绍的口算练习条，特感兴趣，就照此使用，发现使用不方便，我就大胆加以改进，创造了“口算表”。在大学读书时，我大胆提出大学生自己编写《小学数学教学法讲义》，而且不用苏联教学法体系，摸索符合中国学校实际的教学法体系。传统的“先讲后练”的教法走不通，我大胆设想：能不能倒过来试一试，“先练后讲“的尝试教学法就这样诞生了。

中国教育理论界一向崇洋，看不起自己的东西。翻开教学论著作，全是外国的教育理论。纵观中国近代教育理论的发展，先是学日本，后来学美国，建国以后又“全盘苏化”学苏联，现在又全面“开放”，外国各种各样的教育理论、教育思潮涌进中国。我读过许多本《中国教育史》和《外国教育史》，为我国古代光辉灿烂的教育文明史深感自豪，也为近代教育照搬照抄外国而羞愧。直到现在，有些人只相信外国人，开口布鲁纳，闭口赞柯夫，总看不起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东西。我国是十多亿人口的社会主义大国，有几千年的文明史，还有两千多年的教育优良传统和经验，难道就不能在教育理论研究上走一条创新之路，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教学理论。我是憋着这股气而发奋工作的。

在中国，有80%以上的学校在农村和山区，目前农村和山区经济尚不发达，教学设备并不好，教师教学水平也不高。这是我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广大教师急需的不是羞涩难懂的外国教育理论，他们需要教育观点鲜明，操作程序具体，表述语言清楚的教学理论。尝试教学理论正符合这些要求，因而受到广大教师的欢迎。外国教育理论研究得再有水平，终究是外国人的东西。我们应该根据中国的国情，走自己的路，解决中国教育的实际问题。

尝试教学理论继承中国古代教育国想的精华，又从中国教育的实际出发，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因而受到国外教育界的关注。我的导师刘佛年教授曾指出，中国的教育理论必须“具有中国特色，才能走向世界”，这是十分正确的。借鉴外国的教育理论是重要的，但是我们不能照搬外国的东西，应该根据中国的国情，走尝试创新的道路。创新教育呼唤教育的创新。

 

具有中国特色，才能走向世界

 

对尝试教学法和尝试教学理论评价如何，我并不在乎。我高兴的是，这种教学法已为我国几十万教师所掌握，已影响几千万学生，对推动教学改革和大面积提高教学质量产生了一定的作用。

 

 

一个人的成长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会遇到困难。也会身处逆境。

面对困难，不要惧怕，对自己要充满信心，只要奋发图强，努力工作，没有过不去的坎。真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身处逆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因此而精神崩溃，我下放农村整整9年，我们笑对逆境，自得其乐。在最困难的时候，我对党和国家都没有失去信心。

有的人不怕困难，就怕遭人非议，有时冷嘲热讽，流言蜚语甚至会把一个人都淹没。

“文人相轻”是中国少数知识分子的劣根性，他们看到别人的进步就妒忌，看到别人出成绩就眼红，喜欢在背后说三道四，冷嘲热讽。这些人对领导拍马奉承的功夫特别好，往往会受到青睐。在一些单位里，平平庸庸混日子没人管。谁要想有什么创意，或想一番事业就会引来风言风语。所以在中国教育界“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现象比较普遍，我想原因就在这里。

我对此深有体会，我在成长道路上经受的非议和磨难太多了。文革中，由于我钻研业务，刻苦学习，却成了走白专道路的典型，遭围攻，受批判；粉碎四人帮后，在揭批四人帮爪牙的时候，我又受到了围攻，逼我交待两个问题：一是“三算结合试验”是从上海搞起来的，而上海是四人帮盘踞的地方，邱学华搞三算结合试验同四人帮有什么联系？二是邱学华每天都有来自于全国各地的信件，有没有四人帮爪牙写来的信？简直是莫名其妙，使人哭笑不得。在尝试教学实验研究初期，一位权威人士的一句话，使实验纷纷下马，有些人就说：邱学华犯错误了。为了集中全力搞实验，我主动辞去师范校长职务，又有人传出：邱学华在师范混不下去了。邱学华犯错误了。……这种事例太多了。

这些非议的确使人难过，辛辛苦苦努力工作还要受冤枉气，有时委屈得也会流泪。我经常用马克思《资本论》里引用但丁的一句诗：“走你的路，让人去说吧！”来激励自己。在我办公桌玻璃台板下，写着一首诗，我用它时刻激励自己。

 

长短任人说，是非有公论；

扪心无自愧，坦荡何所惧。

 

有人问我有什么养生之道，我回答说：“受了挫折，有了气，不要往心里去，什么事情要想得开，乐观地看待每一件事，要懂得保持心里平衡。”遭受非议并不是一件坏事，所谓：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忌是庸才。